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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在相機裡的人

花蓮地震後,同為受災戶的管憶華在飯店的臨時住所搭建針孔室。完成遮光程序後,管憶華透過窗上的光圈孔徑檢視入光量。

​圖文 / 黃東榕

「一秒,兩秒,三秒....。」

 

早上九點鐘,在開往東華大學的路上,管憶華開著車,口中規律地讀秒計算曝光時間。一台貼在玻璃窗上的小鐵盒針孔相機,正紀錄著眼前發生的一切;沒有任何電子設備,也沒有複雜的測光儀器。專研四十多年針孔攝影的他,能夠將任何「盒狀物」改造成一部相機,就像這個小糖果鐵盒一樣。

 

管憶華,熟人會叫他「管杯(管伯伯)」。他是台灣針孔攝影界的先鋒,也是首位受邀出版針孔攝影專書的影像工作者,舉辦過大大小小的針孔攝影展。他的腦海裡總有各式奇特的針孔相機題材;壞掉的相機、牙膏紙盒、糖果盒、飲料罐、樂高玩具,這些生活裡的素材,都是他的製作題材。他最近的發想,是把福壽螺殼製作成一部針孔相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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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憶華在機車上用自行打造的木製相機為民眾拍攝。這是他設計的第九號相機,拍攝與沖洗都在現場進行。

「我除了不想被全自動相機剝奪拍攝的樂趣,也覺得針孔攝影的藝術價值,不在拍攝的影像有多清晰,而是在影像裡呈現的時間與流動感,還有許多參與調整的過程裡,順利取得影像的經過。」管憶華如是說出他的創作核心。

 

「我不排斥新的科技,只是手機、數位相機那些都不是我習慣的工具。我還是慣用比較老派的方式,就是用底片或是更早期的老相機去拍照,但我更喜歡用自己做的大型木箱相機來記錄影像,也還在思考更大規模或更大尺寸的創作。這些肯定都是有辦法的,只是我自己還需要不斷地勇敢嘗試。」針孔創作的極限在哪裡?其實他也沒有答案。

 

管憶華:「住在相機裡面的感覺,就像一個大型科幻片現場。」

 

東華大學的研究室,可說是他的科幻製造廠。走進這個空間後,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牆上一幅針孔攝影照片,那是他用自製針孔相機掛在車頭拍攝的作品 — 一幅向心狀七彩繽紛的科幻光跡,透過細如毛髮的針孔,慢慢用光線推疊出時間的流動感。把時間一併紀錄下來,是他創作裡一個重要成分,也是與一般人認知的攝影最大不同之處。

 

研究室場地頗為寬闊,卻因各處擺放的奇幻古董相機而顯得侷促;這裡面有他鉅資收藏的立體相機,還有許多造型繽紛的玩具相機。其中,有個大木箱獨自佔據一個角落,它是一部 150 公分高,人可以開門走進去的超大型木箱相機。這台相機仍在改良中,目前是一個「暗房箱」的原始型態,管憶華給它的代號是「伯立得十三號」。可惜,改造工程因為遇到花蓮 0403 地震停擺中,現在還無法看到它完工後的樣貌。

管憶華正開門進入他自製的木製相機。相機仍未完成,高度 150cm,內部空間能容納一人操作沖洗程序。

「這個是前面板,然後左邊會有一個讓我能走進暗房箱的門,另外一邊會裝一顆鏡頭,鏡頭的後面就是對焦屏。這次我會用懸吊式的方式來設計製作對焦組件,這樣它的下方才可以有充分運用的空間,我在裡面沖洗相片才不會太受限。兩邊是檔板,最外面會有一層不透光黑布遮光,底部是滾輪方便我移動相機,因為實在太大了。」管憶華說,這部木箱相機約莫花了他將近一年才完成。

大型木製相機的對焦屏。拍攝者須前後手動調整,確認對焦狀態。

小鐵盒針孔相機的底片,是牙醫診所的X光負片。此為顯影後狀態,尺寸僅有 4cm x 3cm。

管憶華用小糖果盒拍攝的針孔作品。他使用牙科X光片拍攝,放相成 4 x 5 相紙。(管憶華提供)

管憶華用小糖果盒拍攝的針孔作品。他使用牙科X光片拍攝,放相成 4 x 5 相紙。( 管憶華提供)

「籌畫十年,製作半年,一個早上,也只拍了一張⋯⋯這台大型相機只拍了一次!」

 

操作大型相機難度高,需要很多人力完成;特別是顯影沖洗,就需要五人合作。儘管如此,管憶華對「超大型相機」的實驗,總有異於常人的堅持。他接下來想找一間房間,把窗戶糊起來,窗上留個小孔,佈置成一間「針孔室」。如果在裡面加上一個超大型機背,就可以放在裡面記錄影像。如此一來,這間房間就變成可以拍攝的「房間相機」。

 

帶著上述構想,管憶華在住進飯店前就選定這間面山明亮的 811 室,做為他實踐「房間相機」的起點。落地窗外,有標高 2,408 公尺的清水大山、曉星山、三角錐山、右岸山,最遠還能眺望南澳嶺北峰。這些畫面,已經存在管憶華的拍攝想像裡。

 

早在國二時,管憶華就對針孔攝影產生好奇。他最早的啟發,來自於課本裡面蠟燭透過小孔,在暗箱裡產生倒影的「神奇」現象。他當年曾用紙鞋盒製作暗箱,雖然實驗從沒成功,但這件事成為他持續創作的原型,也就是「房間相機」顯像的基本原理。

 

「我首先要做的事,就是盡可能把所有窗戶貼起來,不讓光漏進來。要讓房間成為全黑的環境,然後找一個地方,作為這個全黑環境的『孔眼』。以房間的比例來說,它非常地小,但是從我們來看,它並不到『針孔』的程度;這裡我用約莫兩公分的孔徑來當孔眼。決定孔眼的位置後,關燈,接下來就交給『光』處理了。」管憶華也簡要說明布置針孔室的方式。

 

「即使心裡有數,可是關燈後,看見戶外影像慢慢透過小孔流洩進來,在瞳孔逐漸適應後,可以在房間目睹牆上的風景顯現,真的是一件內心激動不已的事啊!」

在暗房沖洗黑白X光片的情形。

管憶華目前拍過最大張的相紙,也是唯一的一張,尺寸為 30 X 50 吋(約 90 x 130 公分)。

正在飯店房間裡佈置針孔室的情形。窗戶玻璃上是一個簡易的光圈結構,作為光線透進房間的通道。

針孔室裡慢慢顯影後的真實情境,架設針孔室的管憶華正坐在床緣等待美景投射至飯店的天花板。

現在他們在房間裡,可以看見上下顛倒、左右相反的窗外美景,漸漸佈滿整個房間天花板。沒有任何電子儀器,僅靠一個兩公分的孔眼,就可以在現場親眼目睹畫面的「顯影」過程。即便這並非是一間真正可以照相的「房間相機」,但是仿若住在相機裡,成為暗房的一部分,應該就是管憶華一直的堅持。他是一位住在相機裡的人。

 

「我跟太太就這樣在房間相機裡住了一個多禮拜,把房間搞得黑漆漆的。飯店房務人員來打掃的時候,還以為我們在裡面搞鬼做法事呢!現在他們都知道,811 就是那個黃單的啦!」

 

管憶華跟太太都是六月生日,所以藉機邀請幾位好友到 811 室欣賞「房間相機」美景,當作他們六十歲浪漫的生日禮物。

 

「我預估公寓補強工期至少要一年半至兩年,如果未來還有其他地方可以住,我會繼續嘗試下一個針孔室的計畫。」管憶華是一個走到哪都想要照相的人。「不是在照相,就是在流浪」,或許是他最佳的人生寫照。

0403 花蓮大地震現場。管憶華走過破碎的家園,飯店的針孔室僅是一個暫時的容身之處。

 發布時間 2024/07/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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