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馬遜雨林升起暖陽，木船緩緩駛出蜿蜒的河道，距離巴西亞馬遜州首府瑪瑙斯南邊100公里處的雨林區，觀光嚮導貝納特（Benatt）指著眼前泛黃的河岸線說：「這兩年的亞馬遜氣候『完全亂了套』。」

貝納特家住瑪瑙斯。他帶領旅客體驗雨林地區多年，對季節更迭原本再熟悉不過——雨季來臨、河水高漲；乾季水位下降、魚群遷移。但他說，亞馬遜近年的氣候明顯出現變化。

「現在明明是乾季，卻一直下雨，結果河水水位上升；而該是漲水的季節，水位卻太低，天氣徹底錯亂了。」貝納特語氣中帶著難以置信。

亞馬遜史上最嚴重乾旱

貝納特指向早前才搭船穿越的河道說，去年乾季河道乾枯，竟能步行穿越這條河道到遠方的沙洲，乾旱也讓交通變得非常困難。孩子無法乘船上學，成年人因交通受阻而無法工作。

他提及 2023 和 2024 年連續兩次創紀錄的乾旱：「兩個旱季中間幾乎沒有恢復期，以前從未出現過的現象，乾季變得太長，人和動物都來不及調適或遷移。」

環保組織綠色和平森林解決方案負責人羅慕洛（Romulo Batista）同樣來自亞馬遜地區，「在過去兩年，我們經歷了亞馬遜最嚴重的乾旱。」羅慕洛談起伊瓜馬河（Iguama），往年這個時節本該水量豐沛，現在水量卻從河道萎縮到僅剩下一條細小溪流，航道中斷，城鎮物資無法運輸，原住民、漁民、黑人族群、弱勢居民首當其衝。

羅慕洛表示，對當地人來說，這不只是「天氣變化」，而是衝擊到交通、水源、食物供應等生活基本條件，生活因此變得辛苦。

乾旱讓許多魚類和水生動物因水溫過高而死亡。居民無魚可捕，然而一到了漲水季，水位又高得異常，許多房屋因此被洪水淹沒。

水路是居民的生命線，「亞馬遜河流就如同公路：所有商業活動、居民往來都依賴河道。」羅慕洛說，亞馬遜地區正在承受氣候變遷的影響，當地居民的生活方式對氣候變遷衝擊最小，但如今卻得卻承受最多苦果。

羅慕洛嘆氣說，「一旦河水失序，整個社會也跟著遇上斷點，生活物資短缺，一切都變得困難重重。現在的現實是水太多不行、水太少也不行。」

雨林咖啡豆產量下跌四成

另一邊，遠從亞馬遜地區來到貝倫參加COP30的咖啡莊園主人胡安（Juan Travain）對氣候變遷也深有同感。胡安在主會場綠區中賣力介紹他的莊園種植的咖啡豆：「這是亞馬遜最好品質的咖啡豆。」但他沒說的是，雨林咖啡正面臨嚴峻的挑戰。

胡安說：「2024年天氣非常炎熱，氣溫變高、雨量也變少，導致我們的咖啡產量下降了40%。」

面對極端氣候，胡安表示莊園透過科技手段，採用新的耕作技術來緩解氣候變遷對咖啡種植的衝擊，例如有機耕作。像是覆蓋農作物以降低土壤溫度，種植樹木的樹蔭能改變環境以創造微氣候（microclimate），並使用無人機噴灑來防止土壤板結。

亞馬遜農漁業在氣候變遷的前線，胡安說，我們必須有所行動。

乾旱延長、弱勢先受苦

來到巴西貝倫 COP30 會場附近的大學，環保組織綠色和平的「彩虹勇士號」船艦停靠在碼頭，船身掛著一幅醒目標語：「 Action, Justice, Hope」（行動、正義、希望）。

羅慕洛表示，這次 COP30 不只是國際談判，更是亞馬遜居民的生存議題。他希望政府能提出明確行動計畫——淘汰化石燃料、守住 1.5°C 目標、保護森林與原住民族領地。「只有具體行動，我們才有理由相信未來能更乾淨、更公正。」

2025 地球健康檢查報告：地球九項生命體徵，七項已亮紅燈

如果亞馬遜居民的陳述呈現了「生活的崩塌」，最新的《2025 地球健康檢查報告》（Planetary Health Check）則是地球發出的警報。

德國波茨坦氣候影響研究所（PIK）9 月發布的研究結果顯示，地球的九項關鍵生命體徵中，有七項亮紅燈，已跨越安全邊界。

這九項體徵分別是：氣候變遷、生物圈完整性、土地系統變遷、淡水變遷、生物地球化學流、海洋酸化、大氣氣溶膠、平流層臭氧消耗，以及新物質的引入。它們共同構成複雜而精密的生命支持系統。

而其中海洋酸化在 2025 年首次失守，海洋吸收過多二氧化碳，讓海水逐漸變酸，這意味海洋生態系的根基正被侵蝕。

巴西科學家、巴西聖卡塔琳娜聯邦大學（UFSC）生科教授瑪麗娜・廣田（Marina Hirota）分析說：「當邊界被跨越得越多，骨牌之間的距離越近，連鎖反應就越快。連鎖反應正在亞馬遜真實發生。」瑪麗娜強調，系統越界與真正「跨越臨界點」並不相同。越界是超出安全範圍；臨界點則是不可逆轉的崩落。

「森林失去濕潤循環，乾季增長；野火變多、地表水蒸發、動植物遷徙困難，最後，影響落在最依賴森林的原住民族身上。」在解釋數據的同時，她多次停下，詢問記者是否能理解其中含意，為的是確認能將生硬的科學研究被大眾理解。

瑪麗娜說：「土地是原住民族的文化、食物、儀式、生活方式。一旦土地變得不再宜居，他們就被迫遷移，那是被迫的撕裂。」

原住民族是雨林的一部分

研究數據最終轉化為居民生活中的真實災難。熱浪、乾旱與洪水，已是許多人親身之痛。在 COP30 的會場外，來自雅瓦里谷原住民聯盟（UNIVAJA）的總協調員布希（Bush Matiz）身穿族群傳統服飾，代表巴西原住民族首次走進國際氣候談判舞台。

他說：「我們原住民族照顧雨林、也守護大自然。森林還活著，是因為我們在。」

雅瓦里谷是世界上仍保有最多未接觸外界的部落區域之一。布希認為，全球必須理解雨林不只是儲碳工具，不只是衛星圖上的綠色區塊，而是有生命、有社群、有語言、有文化的家園。

所有國家都必須尊重原住民族，也尊重自然，地球才能繼續活著。他補充道，COP30 對巴西原住民族至關重要，因為這是少數能夠讓原住民族與全球政府坐在同一張桌子前討論氣候問題的場合。

從雨林觀光嚮導、亞馬遜咖啡農、環團、科學家、到巴西原住民，他們共同描繪出一幅圖像——全球氣候的心臟正在衰竭。彩虹勇士號的巨幅標語「行動、正義、希望」仍在飄揚，但這不只是口號，而是地球向人類發出的求救訊號。

※本報導由願景工程基金會與伙影社合作，透過影像與現場紀實，呈現來自 COP30 氣候峰會現場的第一手畫面與觀察，記錄全球氣候行動的進展。